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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o前三思,开心就好。

三尺微命,一介书生。

将临

·启祯

漫长沉默,感官复苏。头脑晕晕乎乎的在洪流里翻涌,躯壳沉重又轻松,五指划开一片气,碰碎一缕烟,在云雾里流动,汇成一条汩汩的金河。他于午夜黝黑的面貌里瞧见黑暗的背面。

这似曾相识的梦境,比于十七年前,仿佛,一般无误。

一缕气摸上他的脸,温柔的,温热的,像生者的手,像死者的手。

朱由检无措的漂浮在朦胧的梦境里。

他伸出了手,摸上那缕轻柔的气,他的手也一般温柔,一般温热,一般像生者的手,一般像死者的手。

由检没有睁眼,混杂的情绪在他的眼下熬成了黑。

他想起十七年前,那场梦。

那时他浅眠在文华殿内。殿前是些宫卫都人的热闹晚宴,因他依旧当心着四周动静,故而晚宴吵吵嚷嚷的声音倒有五六分清楚地打在他耳朵里。烛火宫灯照得他眼皮发酸。头脑疲累地维持着警惕。心里好像有什么情绪在酝酿,随时预备喷薄而出。藏掖不住,压抑不住的,混杂的情绪。

午夜温和地流淌,无声无息,无圈无波。

一缕气抚摸着他的脸,温柔的,温热的。他很快地睁开眼,那一刹一道光照进他眼底,直直要照穿了背面。他可痛了,痛得扑扑簌簌就落下一串连珠泪。

“皇,皇兄……”

由检嗫嚅着。

眼前的人还是一般无误的容貌,和他的长哥儿,他的皇兄,他的皇爷,他的先帝,一般无误,一般无误。

那是他熟稔无比又多年未见的容貌,不是王才人的,不是泰昌皇帝的,不是客氏的,不是魏忠贤的,不是杨涟的,不是朝廷的,不是大明王朝的,而是他的,信王的,朱由检的,那种他熟稔无比却多年未见的容貌。

熠熠的眸子,挺拔的鼻梁,薄薄的唇。含情的眼瞳,骄傲的山根,温柔的唇。

太熟了。他一瞬间就可以想起太多往事。想起哥哥打了那只挠伤他的狸奴,他还为那只“无辜”的狸奴喊冤。想起哥哥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打翻了他的一盏砚台,溅起的墨汁浇的他们两个人都花了脸,哥哥一脸无措一脸自责还有半边塌下去的伤心。想起哥哥给他凿的一方小印,给他削的一柄木弹弓,给他打磨出的一张打鹊弓,一边得意地说着这可是御制,一边是对着他的书画、他的箭法啧啧地称道不信。想起太多,太多他不曾记录的回忆,太多他不曾留住的年华,太多他不再拥有的情谊。

“皇兄……”

“好弟弟。”

“我——”

由校停住了,从他的喉咙里滚进滚出一声扭曲的、被死死压制住的怪声。

由校犹如在世一般,表情几经变化,愈发生动鬼怪,一般无误的不知礼节。

“要好好的。”

一定要好好的,千万要好好的,千千万万个日子里都要好好的。在我不在的时日里。

一定要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。

一定不要熬夜读书,奏折批累了要记得休息。

一定要多去看看我那弟妹和侄子侄女。

一定注意身体,生病了一定要治,决不能拖着。

一定不要委屈自己。

去做个明君,做个好皇帝。

他们心照不宣,沉默着互相望着。

仿佛,由检还是大明信亲王,由校还是大明天启皇帝;由检还是五哥儿,由校还是长哥儿;由检是个襁褓中雪白白的一团婴儿,由校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哥哥。

太久了,时光流逝太久了。他们花了太久时间铭记彼此,花了太久时间去走各自的道路。

泪眼里,光影婆娑,恍惚当年。

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君王竟在此时与那人重叠交映,两句话交响在耳边。

由检不忍,亦恐惧的画面,竟成了交叠的梦魇。

他摇头摆手说不,却看见哥哥憔悴面容上熟悉的一抹光。还不及他去辨认,厉鬼呼号,一瞬间吞吃了他的躯壳。

“吾弟,当为尧舜。”

“莫学朕……莫学我……”

由检记不得他当时回了什么,剩下的唯有满眼的水色模糊,那久远梦境里的无声痛哭。

他哭啊,哭到黑暗流尽了,日光照临他的暖阁,照临他的大明。

那一缕气穿过他的手,进而敷上他的眼。他感受到手下的温度一层层剥脱出他的指缝,然后感受到眼上一缕温柔的,温

热的气。

“吾弟……果然不像我。”

是由校的声音。

熟稔无比又多年未见的。

那一瞬他的鼻子发酸,他想丢了摇摇欲坠、风雨飘絮的山河,丢了高尚正直、勤勉尽责的文官大臣,丢了年幼活泼的稚子,丢了生前身后一辈子的牵挂,丢了十七个冬夏轮回,两百多个月圆月缺,六千多个日升月陨,在哥哥的臂膀里哭,哭到一切倒流,哭到他们还是髫龄小儿的时候,他望着哥哥,哥哥攀在高大的树上,日光打下来,穿透一片嫩绿的叶,穿透哥哥薄薄的夏衣袍子,穿透他的眼底,直直照穿了背面。

他可以听见哥哥惊喜地说:

“你看那边是什么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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